逃不出的商场（已完结）
我被困在一座商场里，无法逃脱。
（一）
从昨天开始，我就在全市最大的购物商场里踩点，详细了解这里的建筑结构，尤其是所有的出入口。
今天下午，我盯上了一对年轻男女，他俩穿金戴银，奢侈品牌从头武装到脚底，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。
我判断他们是夫妻关系，又或者即将成为夫妻。依据是他们连着逛了好几家珠宝首饰店，最后买了一对金戒指、十双金手镯，还有一条八只金猪相连的猪牌项链。
年轻男女出手阔绰，他们挑选的金器全是店里最贵重、最奢华的，并且付款时毫不犹豫，就像在市场买菜一样。
当收银台的语音播放器喊出“收款68万元”时，我的心脏如同脱缰的野马般，暴躁不安。对于出身贫寒的我来说，这是一个天文数字，相当地诱惑。
我决定要对他们下手了。
其实我也不是一个贪财的人，只是我没得选择。妈妈做手术和弟弟上大学都急需用钱，而我自己又没有本事，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解决问题。
年轻男女买完“三金”之后，又去逛了服饰店、数码店，一路不停地扫货。他们俩手里拎着大包小包，有说有笑，完全没有察觉他们的身后跟着一个危险的猎人。
我把帽檐压低，不动声色地跟在他们身后。等他们逛累了，走进商场五楼的一家连锁火锅店时，我知道时机终于到了。
火锅店服务员引导年轻男女来到一处卡座就坐，他们把今天的“战利品”全堆放在一边的座位上，然后两人一起并排坐在对面。那个位置刚好在火锅店的角落，比较隐秘，旁边的客人也不多。
我装作等人的样子，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，仔细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。
点菜的时候，年轻男女勾肩搭背，热吻起来，毫不顾忌这里是公众场所。几分钟后，男子才慢慢起身，走去配菜区调配蘸料，把女子独自留下。
刚刚他们在卿卿我我的时候，我的脑子里已经构思出了全盘的行动计划。眼看现在条件已经成熟，我迅速走向火锅店的杂物房。
两年前在另一家火锅店的工作经历让我知道，这间不起眼的小房间是店员们更换工作服、吃快餐和休息的地方。晚饭时间，店员们个个都忙得像个陀螺，根本不会注意到有外人走了进去。
我在杂物房里随手拿起一件沾满油污的围裙，穿在身上，然后装作很慌乱的样子，跑到年轻女子的面前。
“小姐，不好啦！跟你一起来的那位先生，刚才突然晕倒了，你赶紧过去看看他！”我喘着粗气对她说。
“你说什么？！”女子被我吓得不轻，尖声问道，“我老公怎么了，他现在在哪里？”
我颤抖着举起手，指了指配菜区的方向。
女子顾不上座位上的贵重物品，慌慌张张地跑去配菜区。她的高跟鞋发出“哒哒哒”的声响，把周围顾客的目光全都吸引过去了。
大鱼上钩。
我迅速脱下围裙和帽子，从裤兜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购物袋，把年轻男女刚刚买下的金器快速扫进袋里，然后故作镇定地往店门口走去。
经过配菜区的时候，我瞥了一眼那对年轻男女，他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，匆忙赶回座位。可惜为时已晚，我已经得手了。
计划很顺利，我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离开了火锅店。当我走到扶手电梯的时候，身后才传来“抓小偷”的呼喊声。
我很自信没有人看到我的行窃过程，等他们调出火锅店的监控视频时，我已经离开了商场，淹没在茫茫人海里。
我不担心警方会通过监控视频把我找出来，因为我的脸上戴着一副专业级的易容面具，那是从我发小的手上搞来的，他爸爸是一位电影特效道具制作师。
直到这一步，一切都还在我的掌控之中。然而我没想到的是，当我来到商场一楼的东门出入口时，值守的保安竟然把我拦下了。
“先生，非常抱歉，我们接到紧急通知，刚刚商场里发生了一起重大偷窃事件，为防止犯罪嫌疑人脱逃，我们需要检查一下您的随身物品，请您配合一下。”
保安的话让我的心脏“咯噔”了一下，我没想到商场的安保工作反应如此迅速，还采取了那么有力的措施。也许那对男女的来头不小，我不小心捅了马蜂窝。但不管怎样，这笔钱对我来说非常重要，无论如何我都要带着手上的金器闯出去。
“你凭什么检查我的随身物品？快点让开，不然我要投诉你们侵犯顾客隐私！”我装腔作势地对面前的保安发出警告。
“先生，对不起，如果您不愿意让我检查您的物品，那就请您继续在商场里呆一会儿。等警方到达之后，您再跟他们解释吧。”保安依然很客气地对我说。
“怎么，你们还想限制我的人生自由？小心我告你们！”我恶狠狠地说道。
“先生，我只是按商场的规章制度执行，对此造成的不便，我表示非常抱歉，请您多多谅解！”保安保持着职业微笑，一动不动地拦住我的去路。
眼看沟通无果，我不打算跟这个保安发生冲突，于是赶紧调头前往西门出入口。只见那里的保安也收到了同样的命令，他把双开的大门关上其中一扇，然后堵在门口逐个检查离场顾客的随身物品。
软的不行，只好来硬的。我趁西门保安在检查其他顾客个人物品的时候，从他身旁的空位钻了出去，奋力狂奔。
“站住，别跑！”
西门保安在我身后喊道，此时我已经跑到了商场外面的小广场上，只要再过一条马路，我就能躲进商场对面的居民区，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。
也许是手上拿着的“战利品”影响了我的速度，或者是商场的保安训练有素，我感觉身后的保安离我越来越近，甚至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。
明明胜利就在眼前，碍事的保安却追了上来。
“我绝对不能被抓住！我绝对不能被抓住！我绝对不能被抓住……”
这个声音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，不停地重复着，重复着，宛如巫师的咒语，催促我咬紧牙关，用尽全部力气往前狂奔。
当我终于冲出了小广场，跑到马路上的时候，来自身后的一双大手突然把我抓住，瞬间将我丢回了商场里面。
没错，是商场里面。
一眨眼的功夫，我又回到了商场五楼的扶手电梯前。
我还没回过神来，就再次听到身后传来“抓小偷”的呼喊声。
这个场景似曾相似，仿佛不久前才刚发生过。我条件反射般地走上电梯，逐层下到一楼。
商场东门的出入口处，我再次被值守的保安拦下。我又调头去了西门出入口，趁那里的保安不注意，冲了出去。
“站住，别跑！”
相同的剧情再次上演，等我跑到马路上的时候，又一次被瞬间抓回商场五楼的扶手电梯前。
（二）
“难道我陷入了时间循环？”我暗自思忖，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。
来不及再三思考，我的身后又一次传来“抓小偷”的呼喊声。
之前我都是装作普通顾客的样子，不紧不慢地搭乘扶梯下楼。而这一次，我决定不按之前的做法，尝试打破时间循环。
“请让一让，让一让！”
我边喊边在扶手电梯上跑了起来。我打算利用时间差，抢在保安收到紧急通知之前冲出商场。
这个方法似乎管用，我一路跑到了东门出入口，那里的保安果然没有拦住我。于是我憋住一口气，奋力冲出商场。
可见鬼的是，东门保安似乎及时接到了通知，他紧跟着追上来了，一下就赶到了我的身后。等我跑到马路上，又一双大手把我瞬间抓回商场五楼。
我在扶手电梯前喘着粗气，意识到事情不对劲。我明明改变了原先的做法，可还是逃不出这座商场，说明我陷入的不是简单的时间循环，而是某种神秘的力量在阻止我离开商场。
“抓小偷！”
又是一声熟悉的喊叫。
我不能停下来，不能被他们抓住！我要想尽一切办法逃离这座该死的商场！
既然一楼的大门出不去，那就换一条出路。我改坐直梯来到负二层的地下停车场，奔向东边的自助缴费出口，那里无人值守。如果不出意外，我就能顺利地从这里逃出去。
然而意外还是出现了。地下停车场的自助缴费系统今天竟然出了故障，临时改成了人工收费，我不得不跟保安再次较量。
“妈的，我就不信连一个保安都跑不过！”
赛跑又开始了。这次的赛道是地下停车场的出口斜坡。
我今年22岁，年轻力壮，今天又特地穿了运动裤和跑步鞋，理论上应该能跑赢穿西服和皮鞋的中年保安。
但老天似乎很喜欢跟我开玩笑，等我跑出地下停车场的时候，保安已经追到了我的身后。不出所料，我又一次被抓住，然后瞬间被丢回商场五楼的扶手电梯前。
我不甘心，妈妈和弟弟还等着我回去，我不能困在这里！
于是我又去了西边的地下停车场出口，跟那里的保安再次较量。
但遗憾的是，我又失败了。仿佛宿命般，我跑不赢商场的任何一个保安，也逃不出这座该死的商场。
我实在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，难道是有人对我施了魔法，想把我永远地困在这座商场里，还是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？
如果这里真是梦境，那我只要在梦里死掉，就能在现实中醒过来。
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，我走到五楼的护栏边上，探出头望向一楼的中庭广场。虽然这里只有五层楼的高度，我只要确保坠落的时候脑袋朝下，还是能够瞬间毙命的。
可万一这不是梦境，我不就白死了？
不，我还不能死。我的命固然不重要，但我要是死了，妈妈的手术费怎么办？弟弟的学费怎么办？我不能这么自私地一走了之，我要完成自己的使命，把偷来的金器带出去。
于是我放弃了轻生的念头，继续我的逃跑计划。
这一次，我调整了思路，集中精力突破一楼的出入口。从五楼下来后，我走进一家运动品牌店，从里面随意挑选了一个背包，趁着店员不注意把购物袋里的金器全部倒了进去，然后拉上拉链，背起背包奋力往外跑。
当我冲出店门口的时候，防盗报警器发疯般叫着，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。好在商场的顾客都是冷漠的，他们不仅没有帮忙出手拦截我，甚至避开我，给我让出了逃跑的路。
我拐过一个弯，东门出入口就在前方20米处。值守的保安已经注意到我了，想必商铺的报警器跟他们的安保系统是相连的。
只见东门保安迅速把大门关闭，然后张开双臂，像个足球守门员似的拦住出入口，封死我的去路。很快，附近巡逻的保安听到警报后赶了过来，凶神恶煞地逮住我，把我丢回五楼的扶手电梯前。
果然硬闯是不行的。
如果这个世界是电子游戏，那我就有无数次“复活”的机会，一定能够撞对通关的方法。
于是我继续从“起点”出发，再次来到运动品牌店。经过刚才的尝试，我发现背包对于我来说是非常必要的，跑起来方便很多。不过这一次，我没有选择偷背包，而是老老实实地结账。
“妹的，这鬼商场最便宜的背包都要500块钱，抵我一个月伙食费了，简直是抢钱！”我在心里吐糟道，“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。为了这68万，我只能忍痛割肉了！”
付完款后，我又去超市买了一袋面粉，装进购物袋里。在东门出入口处排队等待检查的时候，我把购物袋里的面粉袋偷偷撕开，挖起一把抓在手里，假装请保安过来检查。
在保安毫无防备的情况下，我猛地将面粉砸在他的脸上。
“啊！我的眼睛！”保安发出一声惨叫。
趁他看不见，我赶紧丢掉面粉和购物袋，全力冲了出去。
其实伤人不是我的本意，但现在我已经走投无路了。保安是无辜，我妈妈也是无辜的，她辛辛苦苦把我和弟弟拉扯大，凭什么老天要让她罹患癌症晚期？我的弟弟学习成绩那么好，凭什么老天要让他上不起大学？为了救妈妈的命，为了供弟弟上学，我甘愿成为恶人。
面粉战术发挥了作用，没有了身后穷追不舍的保安，我的步子轻快了许多。通往终点的马路就在眼前，我终于可以摆脱这该死的循环了。
只是我做梦都不会想到，我的身后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。我惊恐地扭头望去，竟然是一名巡逻的保安！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追上来的？难道我还要留着一袋面粉对付半路杀出的“程咬金”吗？
还没等我回过神来，在踏上马路的那一刻，我再一次被保安的大手瞬间抓回到循环的起点。
我陷入了深深的绝望。
我已经尝遍各种各样的方法，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。商场的保安们似乎具有神通，无论我采取什么样的方法，他们总能找到我、逮住我，然后把我瞬间送回循环的起点。
我的世界观已经崩塌了。
我陷入的不是简单的时间循环，而是无解的因果循环！因是我偷了金器要逃跑，果是无论我怎样逃跑都会被抓住，然后进入循环。
可问题是谁设置了这种只针对我的循环？还是说我身处的世界是虚拟的，只是一款电脑游戏，而我只是一个傻乎乎的NPC，被“玩家们”不停地捉弄？
如果真是这样，看在我一家人这么可怜的份上，请“各位玩家”高抬贵手，放过我的妈妈，不要让她得癌症；放过我的弟弟，让他不用担心学费的事情。至于我那贩毒被抓的爸爸，那是他咎由自取，他为了吸毒不仅挥霍光了所有的家底，还欠下了一屁股债，害得我们母子三人沦落到这个地步，请狠狠地惩罚他！而不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折磨我……
可惜我的祷告始终得不到回应，或者这都是我的一厢情愿，根本就没有什么超自然的存在，有的只是扼住我咽喉的命运。
接下来的时间是重复的，我不停地逃跑、被抓，逃跑、被抓，逃跑、被抓……我用尽了一切的办法，甚至不惜化身恶鬼，挥刀砍杀阻拦我的保安，但最终还是没能逃出去，无法破解这诅咒般的因果循环。
我不知道自己在这座商场里被困了多长时间，不断的循环已经让我忘掉了正常的时间流逝速度，又或者循环内外的时间流逝速度是不相同的？
我不敢往下细想。我只知道自己一定要逃出去，把偷来的这些金器拿去换钱，然后给妈妈支付手术费，给弟弟支付学费，这是支撑我继续跑下去的信念。
于是我又回到“起点”，全力奔跑。
（三）
我以为循环会这样一直持续下去，永远都不会终止。
直到有一天，一位不速之客突然出现在“起点”处，挡住了我的去路。
“哥，已经够了，不要再跑了。”
那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大叔，40多岁的样子，看起来像是一名医生，有点眼熟。但他原本不在这座商场里，这一点我很确定。经过无数次的循环，我已经记下商场里每一名顾客和工作人员的样貌。所以我很肯定他是从循环之外闯进来的。
“你是谁？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？莫非循环终于结束了？！”对于他的出现，我感到又惊又喜。
“哥，我是梓瑞，快跟我走吧，这一切都该结束了。”大叔向我伸出了手。
“你才不是梓瑞，你是便衣警察吧，想骗我没那么容易！”
我没有中计，果断跑向五楼另一边的扶手电梯。在奔跑的途中，我的大脑一片混乱，非常疑惑。
我想不明白，为什么那名便衣警察会突然出现在这里？他怎么那么快就知道我的偷窃行为？我明明戴了易容面具，他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，甚至查出我弟弟的名字？既然他知道这么多，怎么会愚蠢到冒充我17岁的弟弟？
抛开这些问题不说，便衣警察的出现也许意味着因果循环的结束，我终于有机会从这座鬼商场逃脱了！
于是我从脑海里快速搜寻过去无数次的逃跑中，成功几率最高的一次，我打算故技重施。
当我买完三袋面粉从超市出来的时候，那名便衣警察又出现在我的面前。
我赶紧撕开面粉袋，抓起一把准备朝他脸上砸去。他却叫住了我。
“哥，快住手，我真的是梓瑞，你要是不信，我可以给你看我背上的伤疤，那是小时候我跟你一起偷摘王阿姨家的芒果时，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弄伤的。”
我没有轻易相信他，并质疑道：“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事情，但梓瑞明明是个高中生，你不可能骗得了我！”
“哥！”他用哀求的语气对我说，“你已经昏迷了25年，我也从高中生长成了现在的中年大叔，所以你才认不出来。”
“你胡说！在这个循环里，时间根本就没有流逝，我还是22岁的模样，连胡子都没有变长，怎么可能过去了25年？你分明是在拖延我的时间！”
我不想跟他纠缠太多，便用力向他扔了几把面粉，可惜都被他躲开了。我干脆把整袋面粉抛洒在空中，制造尘幕遮住他的视线，然后趁机跑向东门出入口。
把守大门的保安被我用另一袋面粉拖延住了，现在我手里还有最后一袋面粉，距离成功逃脱也只剩一步之遥。
如同预想的那样，等我跑到小广场的时候，巡逻的保安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，像猎犬般凶狠地向我袭来。幸好我有所准备，撕开最后一袋面粉向他砸去。
可我没有想到，他竟然弯腰躲开了我的面粉攻击。当我把最后一点面粉扔完的时候，他已经来到了我的身后，伸手把我抓住，又一次将我丢回循环的起点。
“他奶奶的，难道保安都是体育生或者退伍兵出身？”我恼怒地抱怨道。
新一轮的循环又开始了，便衣警察再次站在我的面前。我以为他又要假装是我的弟弟，引诱我上当。却不料他的“台词”竟然发生了变化。
“哥，你还不明白吗？这里是你潜意识制造的梦境世界，并不是现实世界，所以才会出现所谓的循环。你没必要再跑下去了，只要跟我一起走，你就能从这里离开，回到现实世界中。”
“什么乱七八糟的，你别想忽悠我，我是不会跟你走的。”我一口拒绝了他。
这家伙的确跟商场里的其他人不一样，他没有受到循环的影响，还记得循环之前发生的事情。但我还是不相信他说的话，决定继续逃跑。
“哥，你别跑，先听我说完！”他跟着我跑了起来，在身后不依不饶地对我说，“你知道为什么你一直逃不出这座商场，逃不出这个循环吗？那是因为你在现实世界中遭遇车祸，没能逃跑成功……”
“你说什么？！”
听到“车祸”二字，如同晴天霹雳般，震得我耳畔嗡嗡作响。我的双腿像灌了铅似的，沉得再也跑不动了，停了下来。许多画面碎片如洪流般一下子涌进了我的脑袋里，撑得快要炸裂开来。
“25年前的那天，你从商场逃跑出来，过马路的时候闯了红灯，被一辆货车撞飞了……虽然医生从死神手上把你抢救过来，但你因伤及脑部，成了植物人，一直昏迷至今。”
“不可能，你骗我，这不是真的！”我向他咆哮道。
“你的潜意识接受不了这个结果，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，于是制造出这样一个循环的梦境世界，不停重复那天你逃跑的过程，想以此麻痹自己，逃避现实。”
我跪倒在地上，双手环抱脑袋，整个人扭曲着，痛苦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“为了唤醒你，这些年来我一直在钻研脑科学和心理学，最后成功研制出了梦境机器，并通过它来到这里，与你相见。”
“妈妈……妈妈呢？”我抬起头，用尽全部力气说出这句话。
“妈妈已经走了……”梓瑞哽咽着说，“你出事之后，妈妈经受不住打击，永远地离开了我们……”
“不应该是这样的，一定是我跑得不够快。只要我从这里跑出去，就能见到妈妈了……”我摇晃着站起身来，准备继续逃跑。
梓瑞挡在了我的前面，他一把抱住我，哭着对我说：“哥，你已经跑了25年了，真的够了，不要再跑了……”
“都怪我！是我没用，害死了妈妈，都是我的错！呜呜呜呜……”我再也忍不住，眼泪决堤似地涌出。
“这不是你的错，你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我们一家人，所以不要责备自己了！妈妈她临终前一直希望你能醒过来，这是她最大的心愿，所以请你跟我一起回去吧！”梓瑞恳求道。
我无力地站着，目光呆滞。原来我不是逃不出这座商场，而是逃不出自己的心魔。我明明知道自己逃跑失败了，却不愿面对，反而沉溺在臆想出来的梦境世界里，不停地逃避责任。我真是太差劲了！
“哥，算我求你了，放过自己吧！”梓瑞突然“扑通”一声在我面前跪了下来。
“快起来，我答应你。”我赶紧把他扶起来。看着梓瑞沧桑的脸庞，我感受到了岁月的无情，心里很不好受。我已经伤害了妈妈，不能再伤害自己唯一的弟弟。我决定打开心结，坦然接受这一切，与自己和解。
“太好了！”梓瑞开心地笑了，笑起来跟他17岁的时候一模一样。
我低下头，内疚地对他说：“梓瑞，哥哥没能给你找来学费，实在对不起你。”
“哥，你千万别自责！因为你的事情，市里一家慈善机构知道了我们家的困难，并且资助了我的学业，让我一路读到了博士。”梓瑞抹干脸上的泪水，拉着我的手说，“具体的情况咱们出去再说吧，我还有好多事情想要告诉你呢！”
“那就好，我真怕耽误了你。”我长长地舒一口气，“对了，出去之前，我想把偷来的这些金器还给失主，给这段逃跑生涯画上句点。”
“好，咱们一起去吧。”
归还金器之后，梓瑞在我面前凭空划了一个圆，刺眼夺目的金光不断从圆里冒出，并幻化成一个明亮的出口。
梓瑞拉着我走了进去。
片刻后，我从病床上醒来，感觉就像睡了个长觉。梓瑞就在床边站着，欣慰地看着我。
我知道循环的噩梦终于结束了，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。
（四）
病房外，医生一脸无奈地对病人家属说：“今天早上，我们对你哥使用了最先进的高颈段脊髓电刺激疗法，但很遗憾，没有起作用，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，始终无法被唤醒。”
“我明白了，谢谢医生。”梓瑞失望地低下了头。
“李先生，我得再次提醒你，你哥的治疗费用已经拖欠了三个月，你要是再不缴交，我们将中止对他的护理和治疗。”医生警告道。
“我会想办法筹钱的，请你们继续为我哥治疗，他是我唯一在世的亲人……”梓瑞苦苦地哀求。
“给你最后三天时间，不能再拖了！”
“好，一定！”
梓瑞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医院。
在返回工地的路上，他刚好路过哥哥当初偷金器的那座商场。经过两期升级改造，商场比起25年前更加高档奢华了，闪烁的霓虹亮得他睁不开眼睛。
梓瑞咽下一口唾沫，从裤兜里掏出一副老旧的护目镜、一个皱巴巴的口罩，戴着它们走进了商场。
（全文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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